渺空烟四远、是何年,青天坠长星?幻苍厓云树,名娃金屋,残霸宫城。箭径酸风射眼,腻水染花腥。时靸双鸳响,廊叶秋声。
宫里吴王沉醉,倩五湖倦客,独钓醒醒。问苍波无语,华发奈山青。水涵空、阑干高处,送乱鸦斜日落渔汀。连呼酒、上琴台去,秋与云平。
极目远眺四方,缥缈的长空万里,云烟渺茫向四处飘散。不知是何年何月,青天坠下的长星。幻化出这座苍翠的山崖,云树葱笼,幻化出上面有残灭的春秋霸主吴王夫差的宫城,美人西施就藏娇馆娃宫。幻化出气壮山河的霸业英雄。灵岩山前的采香径笔直如一支弓箭,凄冷秋风刺人眼睛。污腻了的流水中漂流着当年每人用来化妆的脂粉,沾染得岸上的花朵都带了点腥。耳边仿佛传来阵阵清脆的声响,不知是美人穿着木屐走在响屧廊的余音,还是风吹秋叶发出飒飒的凄凉之声。
深宫中吴王沉醉于酒色,以亡国亡身的悲剧留下让后人耻笑的话柄。只有头脑清醒的范蠡,在太湖上垂钓,功成身退。我想问苍茫的水波,到底是什么力量主宰着历史的兴衰盛亡。苍波也无法回答,默默无声。我的满头白发正是愁苦无奈之结果,而无情的群山,却依旧翠苍青青。江水浩瀚包涵着无垠的长空。我独自凭倚高栏鸟瞰远景,只见纷乱的几只乌鸦,在夕阳的余晖下落下凄凉的洲汀。我连声呼唤把酒取来,快快登上琴台,去观赏秋光与云霄齐平的美景。
这是一首笔致空灵而托意高远的怀古词。词借吴王夫差亡国的历史事实,暗示了北宋的失国之痛和南宋的岌岌可危,寄托了国家兴亡的深沉感慨,同时还反映了词人自己白发无成的慨恨。其主旨、风格与豪放派十分接近。全词先由灵岩生幻,展开想象,后写实景,借景兴感,构思奇幻,意境开阔,体现了词人在雕镂组绣以外的奇特才气。
灵岩山位于苏州西郊,一山兀立,俯视平野,四望空阔。山上有涵空阁,可以远眺烟波浩渺的太湖。但它的著名,还因为有吴王夫差与越女西施曾经游乐的馆娃宫、琴台、响屧廓、采香径(箭径)等残址遗迹。此词即由咏怀古迹入手来驰骋艺术想像。首二句极言灵岩山高峻雄阔,令人怀疑它是天上长星坠地而成。接着以一个“幻”字直贯而下,从历史回顾中唤起的想像丰富真切,几近幻觉,复与登临所见的山容水态打成一片,混茫莫辨。夫差、西施的故事跨越千载,宛如就在身边发生。“箭径”二句写酸风射眼,流水涨腻,山下的采香径似乎依然流着宫女们洗漱后的残脂剩酸,“腥”气刺鼻。“时靸”二句写身边的落叶声声,一似馆娃在响屐廊上穿着木屐缓步而来。词中箭径的西风流水和树间的落叶秋声,是目击耳闻的实在之物;而“酸”“腻”“腥”以及“时靸双鸳响”之类的感党,则是作者主观的幻觉成分。以幻为真,作者的身心都进入了由于怀古而产生的幻境。这种笔法,既打破了时空界限,把历史拉到了眼前;又将实地闻见的客观印象强化为主观感受,带有浓烈的情绪色彩。
与上片涉及西施时若隐若现的朦胧笔触不同,词的下片写到夫差、范蠡的一醉一醒,则正面切入,相互对照,语多感慨。“问苍天无语”以下,笔锋一转,从“故国神游”跌回苍凉的现实。结句“秋与云平”,既说秋高,又表示自己置身于灵岩绝顶,辽阔秋空、无边秋色和远处烟波浩渺的太湖尽集于眼下,与起句“渺空烟四远”首尾呼应,境界开阔,胸次超旷,意态萧闲,不但超越了历史,而且超越了现实,确有超尘绝俗的高远之致。《词源》认为:“贺方回、吴梦窗皆善于炼字面,多于温庭筠、李长吉诗中来。”其实吴文英岂止多用温、李字面,他作词的意想与风格,也明显受到温、李特别是李贺乐府的影响。此词中,不但“酸风射眼”从李贺“东关酸风射眸子”化出,就是他用非现实乃至超现实的幻觉来咏怀古事,也是承自李贺《金铜仙人辞汉歌》等篇的作法的。这种奇谲、奇诞、冷隽的风格,在词中原甚少见,至吴文英则始畅此风,成为梦窗词的特点之一。当然,如同姜夔词不无家国之感一样,吴文英此词中“宫里吴王沉醉”数句,在南宋于酒色的理宗、度宗两朝,实在是很有现实感的。
这是一首怀古词,作于宋理宗绍定年间(1228年—1233年),时作者在苏州仓幕。朱祖谋《梦窗词集小笺》引《吴郡志》:“灵若山即古石鼓山,在吴县西三十里,上有吴娃宫、琴台、响屧廊。山前十里有采香径,横斜如卧箭。”吴文英游灵岩山,见吴王夫差遗迹想起了吴国兴衰的史实,联想到宋朝国事,抒发感慨而作此词。
黄头郎,捞拢去不归。
南浦芙蓉影,愁红独自垂。
水弄湘娥珮,竹啼山露月。
玉瑟调青门,石云湿黄葛。
沙上蘼芜花,秋风已先发。
好持扫罗荐,香出鸳鸯热。
年时今夜见师师,双颊酒红滋。疏帘半卷微灯外,露华上、烟袅凉飔。簪髻乱抛,偎人不起,弹泪唱新词。
佳期谁料久参差。愁绪暗萦丝。想应妙舞清歌罢,又还对、秋色嗟咨。惟有画楼,当时明月,两处照相思。
战城南,冲黄尘,丹旌电烻鼓雷震。
勍敌猛,戎马殷,横阵亘野若屯云。
仗大顺,应三灵,义之所感士忘生。
长剑击,繁弱鸣,飞镝炫晃乱奔星。
虎骑跃,华眊旋,朱火延起腾飞烟。
骁雄斩,高旗搴,长角浮叫响清天。
夷群寇,殪逆徒,馀黎落惠咏来苏。
奏恺乐,归皇都,班爵献俘邦国娱。
蜀于五代为僭国,以险为虞,以富自足,舟车之迹不通乎中国者五十有九年。宋受天命,一海内,四方次第平,太祖改元之三年,始平蜀。然后蜀之丝织文之富,衣被于天下,而贡输商旅之往来者,陆辇秦、凤、水道岷江,不绝于万里之外。
岷江之来,合蜀众水,出三峡为荆江,倾折回直,捍怒斗激,束之为湍,触之为旋。顺流之舟顷刻数百里,不及顾视,一失毫厘与崖石遇,则糜溃漂没不见踪迹。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、供京师而移用乎诸州者,皆陆出,而其羡余不急之物,乃下于江,若弃之然,其为险且不测如此。夷陵为州,当峡口,江出峡始漫为平流。故舟人至此者,必沥酒再拜相贺,以为更生。
尚书虞部郎中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,作至喜亭于江津,以为舟者之停留也。且志夫天下之大险,至此而始平夷,以为行人之喜幸。夷陵固为下州,廪与俸皆薄,而僻且远,虽有善政,不足为名誉以资进取。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,其心又喜夫人之去忧患而就乐易,《诗》所谓“恺悌君子”者矣。自公之来,岁数大丰,因民之余,然后有作,惠于往来,以馆以劳,动不违时,而人有赖,是皆宜书。故凡公之佐吏,因相与谋,而属笔于修焉。
绿塘摇滟接星津,轧轧兰桡入白蘋。
应为洛神波上袜,至今莲蕊有香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