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约偷香囗踏青,小车随马过南屏。回首东风销鬓影,重省,十年心事夜船灯。
离骨渐尘桥下水,到头难灭景中情。两岸落花残酒醒,烟冷,人家垂柳未清明。
与杭姬初逢密约、郊游踏青,小车跟随马驶过南屏山。东风回首,往事如烟,双鬓斑白,形销骨立,夜半船头灯下,形影相吊,回首往事,历历在目。
杭姬由于溺水而亡渐渐远离人世,到头来难以磨灭触景生情。残酒醒后,只见两岸落花缤纷,清明未至,垂柳如烟,一派萧瑟。
发端“密约偷香囗踏青”二句,以逆笔追忆与杭姬初逢密约、郊游踏青的幸福生活。“偷香”一词,用贾充女偷香送给韩寿,并与之私通的典故,揭示了词人与所悼者之关系,“小车随马”暗用古诗“苏小小”“郎骑青骢马,妾乘油壁车”的典故,不仅进一步揭示二人之关系,而且表明二人情深意笃。南屏山在杭州西南,以峰峦耸秀环立如屏而得名,这是既点明所悼之人是杭姬而非苏姬,也与“踏青”呼应,暗示了游玩的地点及环境的幽美。吴词中多次在悼念时提到“南屏”,可见这是难于忘情之处。如《霜叶飞·重九》“记醉蹋南屏,彩扇咽,寒蝉倦梦,不知蛮素。”“回首东风消鬓影”三句,转笔写词人今日回杭之状,东风回首,往事如烟,双鬓斑白,形销骨立。“重省,十年心事夜船灯”勾出夜半船头灯下,词人形影相吊,回首往事,历历在目,怎不令人心潮起伏,凄恻难耐。“十年”句,四个名词组成,既写出往日两人相爱之时间,又写出今日思念的时间、地点,并渲染了晦暗凄凉的气围。在《莺啼序·残寒正欺病酒》一词中曾以诗笔勾出十年相爱的情况:“十载西湖,傍柳系马,趁娇尘软雾,溯江渐招人仙溪,锦儿偷寄幽素。倚银屏、春宽梦窄,断红湿、歌纨金缕。暝堤空,轻把斜阳,总还鸥鹭。”“重省”二字,将以往之事略而概之,而情感却重若千钧。
过片不变,继续悼念杭姬。“离骨渐尘桥下水”此暗示杭姬死于非命——沉水而死。周岸登氏据此句及《齐天乐·白酒自酌有感》“饮白醪感少年事”等谓梦窗少年时曾恋一杭女,此女死于水。夏承焘氏认为杭姬死于二人分别之后。“到头难灭景中情”一句,写词人重返杭州,游西湖,至西泠,踏苏堤,登南屏,触景生情,处处似乎可见杭姬的音容笑貌。此在《莺啼序·残寒正欺病酒》词中曾记写过当时的艳遇,那时是“渔灯分影春江宿”,是“短楫桃根渡”,“招人仙溪”,而现在已是“离骨渐尘桥下水”,这怎不令词人发出“到头难灭景中情”的深深叹惋。“两岸落花残酒醒”继写今日之伤情。残酒醒后,只见两岸落花缤纷,此乃是炼风景人人事,以落花喻杭姬之死。正如《莺啼序·残寒正欺病酒》所言“事往花委,瘗玉埋香”一派伤感之情寓于落花缤纷的景物之中。最后结句“烟冷,人家垂柳未清明”,以清明未至,垂柳如烟,一派萧瑟的景物作结,将悼亡之情托出。“烟冷”之“冷”,不仅言自然气候,更揭示词人悼亡时内心的凄冷。
此词脉络井井,时空安排颇具匠心,从昔日“踏青”始,至今日“清明”“烟冷”止。今昔对比,前后呼应,中间更有“十年心事夜船灯”一语,将今昔贯连,浑然一体。
另外此词炼字精美,意象绵密,含义深刻,情致缠绵,如:“小车随马过南屏”暗用苏小小的典故,将两人游玩的地点不仅勾出,还隐含了伉俪情深。“十年心事夜船灯”一句用四个名词,将今昔状况一笔勾出——昔日两人相爱的时间,今日所处的环境之冷寂,心情之凄然。又如“两岸落花残酒醒”一句,“落花”“残酒”本是二物,但着一“醒”字,是醒后看“落花”之景,想“落花”之情,此时“落花”已不单纯是景,是物,而具有了比的作用,于是将“到头难灭景中情”的悼亡之情自然揭示出来。这正如张炎所说:“字面亦词中之起眼处,不可不留意也。”
这是一首悼亡词。所悼之人,一说是词人在杭州的姬妾,一说是其年轻时的恋人。
关于第一种说法,吴文英中年时客寓杭州,在一个春天乘马郊游,行至西陵路偶然遇见某贵家歌姬,由婢女传送书信,即与定情。此后,他们曾春江同宿,共游南屏,往来西陵、六桥,享受着爱情的幸福。他们这种爱情也注定是以悲剧收场的。最后一次分别,双方都预感到不幸阴影的跟随,别情甚是悲伤。待到吴文英重访六桥时,那位贵家歌姬已含恨死去。许多年后,词人也不能忘记这段情事,重到西湖总是痛心彻骨地伤悼。这首小令便是吴文英晚年在杭州的悼念之作。
关于第二种说法,有学者认为,作者在年轻时期,与一女子倾心相爱,但这种爱情似乎为封建礼法所不容,因此,他们的爱情只能以非公开的形式发展。

朱雀桥边野草花,乌衣巷口夕阳斜。
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
和贾收韵
今年粳稻熟苦迟,庶见霜风来几时。
霜风来时雨如泻,杷头出菌镰生衣。
眼枯泪尽雨不尽,忍见黄穗卧青泥!
茅苫一月垅上宿,天晴获稻随车归。
汗流肩赪载入市,价贱乞与如糠粞。
卖牛纳税拆屋炊,虑浅不及明年饥。
官今要钱不要米,西北万里招羌儿。
龚黄满朝人更苦,不如却作河伯妇!
风前欲劝春光住,春在城南芳草路。未随流落水边花,且作飘零泥上絮。
镜中已觉星星误,人不负春春自负。梦回人远许多愁,只在梨花风雨处。
众星罗列夜明深,岩点孤灯月未沉。
圆满光华不磨莹,挂在青天是我心。
初九日,大把事复捧礼仪来致谢,酬校书之役也。铁皮褥一,黄金四两。再以书求修鸡山志,并恳明日为其四子校文木家院,然后出关。院有山茶甚巨,以此当折柳也。余许之。是日仍未霁,复憩通事楼。
其俗新正重祭天之礼。自元旦至元宵后二十日,数举方止。每一处祭后,大把事设燕燕木公。每轮一番,其家好事者费千余金,以有金壶八宝之献也。
其地田亩,三年种禾一番。本年种禾,次年即种豆菜之类,第三年则停而不种。又次年,乃复种禾。
其地土人皆为麽些。国初汉人之戍此者,今皆从其俗矣。盖国初亦为军民府,而今则不复知有军也。止分官、民二姓,官姓木,初俱姓麦,自汉至国初。太祖乃易为木。民姓和,无他姓者。其北即为古宗。古宗之北,即为吐蕃。其习俗各异云。
古宗北境雨少而止有雪,绝无雷声。其人南来者,至丽郡乃闻雷,以为异。
丽郡北,忠甸之路有北岩,高阔皆三丈,崖石白色而东向。当初日东升,人穿彩服至其下,则满崖浮彩腾跃,焕然夺目,而红色尤为鲜丽,若镜之流光,霞之幻影。日高则不复然矣。
初十日,晨餐后,大把事复来候往木家院。通事具骑,而大把事忽去,久待不至,乃行。东向半里,街转南北,北去乃象眠山南垂,通安州治所托,南去乃大道。半里,过东桥,于是循溪南岸东南行。三里,有柳两三株,在路右塍间,是为土人送行之地。其北有坞,东北辟甚遥。盖雪山之支,东垂南下者两重,初为翠屏、象眠,与解脱、十和一夹而成白沙坞;再为吴烈东山,与翠屏、象眠再夹而成此坞,其北入与白沙等。其北度脊处,即金沙江逼雪山之麓而东者。东山之外,则江流南转矣。脊南即此坞,中有溪自东山出,灌溉田畴更广。由此坞东北逾脊渡江,即香罗之道也。坞中溪东南与玉河会于三生桥之东,又有水西南自文笔山沿南山而东转,随东圆冈之下,经三生桥而东与二水会,于是三水合而成漾共江之源焉。东员冈者,为丽郡东南第一重锁钥。盖有大脊自西来,穹为木家院后高峰大脊,从此南趋鹤庆。其东下者为邱塘关,其东北下者,环转而为此冈,直逼东山之麓,束三水为一,沿东山南下而出邱塘东峡,自七和、冯密而达鹤庆。冈首回环向郡,南山之溪经其下,巩桥度之,曰三生桥。桥北有二坊,两三家为守者。自柳塘至此,又五里矣。其北皆良畴,而南则登坡焉。一里,升坡之巅,平行其上。右俯其坡内抱,下辟平坞,直北接郡治,眺其坡,斜削东下,与东山夹溪南流。坡间每有村庐,就洼傍坎,桃花柳色,罨映高下。三里,稍下就洼,有水成痕,自西而东下于溪。又南逾一坡,度板桥而南,则木家院在是矣。
先是途中屡有飞骑南行,盖木公先使其子至院待余,而又屡令人来,示其款接之礼也。途中与通事者辄唧唧语,余不之省。比余至,而大把事已先至矣,迎入门。其门南向甚敞,前有大石狮,四面墙垣之外,俱巨木参霄。甫入,四君出迎,入门两重,厅事亦敞。从其右又入内厅,乃拜座进茶。即揖入西侧门,搭松棚于西庑之前,下藉以松毛,以示重礼也。大把事设二卓,坐定,即献纸笔,袖中出一小封,曰:“家主以郎君新进诸生,虽事笔砚,而此中无名师,未窥中原文脉,求为赐教一篇,使知所法程,以为终身佩服。”余颔之。拆其封,乃木公求余作文,并为其子斧正。书后写一题曰:“雅颂各得其所。”余与四君,即就座拈毫,二把事退候阶下。下午,文各就。余阅其作,颇清亮。二把事复以主命求细为批阅。余将为举笔,二把事曰:“馁久矣,请少迟之。后有茶花,为南中之冠,请往一观而就席。”盖其主命也,余乃从之。由其右转过一厅,左有巨楼,楼前茶树,盘荫数亩,高与楼齐。其本径尺者三四株丛起,四旁萎蕤下覆甚密,不能中窥。其花尚未全舒,止数十朵,高缀丛叶中,虽大而不能近觑。且花少叶盛,未见灿烂之妙,若待月终,便成火树霞林,惜此间地寒,花较迟也。把事言,此树植与老把事年相似,屈指六十余。余初疑为数百年物,而岂知气机发旺,其妙如此。已还松棚,则设席已就。四君献款,复有红毡、丽锁之惠。二把事亦设席坐阶下,每献酒则趋而上焉。四君年二十余,修皙清俊,不似边陲之产,而语言清辨可听,威仪动荡,悉不失其节。为余言北崖红映之异。时余欲由九和趋剑川,四君言:“此道虽险而实近,但此时徙诸出豆者在此,死秽之气相闻,而路亦绝行人,不若从鹤庆便。”肴味中有柔猪、牦牛舌,俱为余言之,缕缕可听。柔猪乃五六斤小猪,以米饭喂成者,其骨俱柔脆,全体炙之,乃切片以食。牦牛舌似猪舌而大,甘脆有异味。惜余时已醉饱,不能多尝也。因为余言,其地多牦牛,尾大而有力,亦能负重,北地山中人,无田可耕,惟纳牦牛银为税。盖鹤庆以北多牦牛,顺宁以南多象,南北各有一异兽,惟中隔大理一郡,西抵永昌、腾越,其西渐狭,中皆人民,而异兽各不一产。腾越之西,则有红毛野人,是亦人中之牦、象也。抵暮乃散。二把事领余文去,以四君文畀余,曰:“灯下乞细为削抹,明晨欲早呈主人也。”余颔之。四君送余出大门,亦驰还郡治,仍以骑令通事送余。东南二里,宿村氓家。余挑灯评文,就卧其西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