摸鱼儿·楼桑村汉昭烈庙

金朝元好问

问楼桑、故居无处,青林留在祠宇。荒坛社散乌声喧,寂寞汉家箫鼓。春已暮。君不见、锦城花重惊风雨。刘郎良苦。尽玉垒青云,锦江秀色,办作一丘土!

西山好,满意龙盘虎踞。登临感怆千古。当时诸葛成何事,伯仲果谁伊吕?还自语。缘底事、十年来往燕南路?征鞍且驻。就老瓦盆边,田仇共饮,携手醉乡去。

白话译文

刘备,你奋斗了一辈子,到今天,连你的故处都不知何在,你不过在成都拥有一座坟墓,何苦当初呢?昭烈庙前祭祀的人群与像前香火都已经消散冷落,只能听到乌鸦的喧闹,汉家的箭鼓早已寂寞,已变成异族的天下。暮城风雨,锦城花重,刘备和他的蜀汉政权,没有经住时代的风雨的袭击。刘备历尽辛苦,据有西川,终于还是不保,听任那戴着青云的玉垒山和秀丽的锦江水,为他“办作一丘土”,埋葬了。

大金建都燕京,满以为地势好,但也被迫南渡,又至灭亡,悲愤感怆。当时诸葛亮为治国的贤相又能怎么样呢?果真能与伊尹、吕尚的功业相比吗?心里想,缘于何事,也许就是这十几年来往在燕南路?征马的队伍将要停驻。算了吧,还是守着这块乡土,和农夫一起喝酒,到醉乡去寻找安乐吧!

词句注释

  1. 摸鱼儿:词牌名,又名“买陂塘”“双蕖怨”“迈陂塘”“山鬼谣”等。以晁补之词《摸鱼儿·买陂塘》为正体,双调一百十六字,前段十句六仄韵,后段十一句七仄韵。
  2. 楼桑村:汉昭烈帝刘备的家乡,在今河北涿县。
  3. 社:此指春社,古代在立春后第五个戊日祭祀土神,称春社。
  4. 锦城:锦官城,成都的别称,刘备建都于此。
  5. 花重:指花被雨湿而加重。杜甫《春夜喜雨》:“晓看红湿处,花重锦官城。”
  6. 刘郎:刘备。
  7. 玉垒:山名,在今四川境内。
  8. 锦江:岷江支流,自四川郸县流经成都域西南。杜甫《登楼):“锦江春色来天地,五垒浮云变古今。”
  9. 西山:北京西郊群山的总称。
  10. 龙盘虎踞:形容地形雄壮险要。
  11. 伯仲:不相上下。
  12. 伊吕:伊尹和吕尚,旧时并称为贤相。
  13. 征鞍:征马。
  14. 田仇:田畴,仇通“畴”。

作品赏析

该词上片从向楼桑村询问刘备故居起调,引出刘备的“祠宇”。紧接着以“荒坛”两句直笔描述眼前祠宇的苍凉与寂寞,转入咏叹。“乌声”,是“社散”之后的自然之景。人们于社日(从“春已暮”看,似是春社) 祭神散场之后,乌鸦飞来,争食残留的祭品,景象与辛弃疾《永遇乐》“佛狸祠下,一片神鸦社鼓”略同。着“乌声喧”(意当是鸦声喧闹)一景,并非写祠宇中的热闹,相反,正是为了渲染其苍凉,上应“荒坛”,同时也未尝不是金亡之后那个特定时代的缩影。“春已暮”,特写节候,开启“锦城花重惊风雨”一层。杜甫诗《春夜喜雨》有“晓看红湿处,花重锦官城”句,但这里却不象杜诗写得那样柔和,而用了一个“惊”字,是惊“风雨”,也是惊“春暮”。春暮风雨,锦城花重,不仅时序惊心,亦暗指时代政治的“风雨”可惊。刘备和他的蜀汉政权,就没有经受住那时代风雨的袭击。 “刘郎良苦”,指刘备。“玉垒”“锦江”等,取杜诗《登楼》“锦江春色来天地,玉垒浮沉变古今”句意。玉垒、锦江,一山一水,皆在四川境内。这几句说刘备历尽辛苦,据有西川,终于还是不保,听任那戴着青云的玉垒和秀丽的锦江水,为他“办作一丘土”,埋葬了。言词之中,明显地流露着作者的同情、惋惜、悲悼的思想感情,极尽抚今追昔吊古兴叹之意。遗山另有《蜀昭烈庙》诗,中有“荒祠重过为凄然”、“锦官羽葆今何处?半夜楼桑叫杜鹃”等句,意与情均较显豁,可作理解此词的借鉴。

词的下片,先以“西山好”两句转写眼前现实。这里的“西山”,盖指北京西郊的西山,此山为太行山支脉。遗山癸卯在燕,曾登临,作品中也几次提到这里的“西山”,如《鹧鸪天》“八月芦沟风露清,只有西山满意青”,《出都诗》(之二)“留在西山尽泪垂”,其文《临锦堂记》“可以坐得西山之起伏”等,皆是。这里的“西山”云云,带有回忆的意味,且词人虽身在楼桑,但出都未远,西山如在目前。在遗山看来,西山是很好的(可以“满意”的)“龙盘虎踞”之地,可是金朝已遭焦土之变,物是人非,故有“登临感怆千古”之慨。“诸葛”两句,即是词人“感怆千古”的内容:由自己的国变而想到蜀汉的灭亡,悲愤感怆,不禁对诸葛亮的功绩与评价,也产生了疑问。杜甫对诸葛亮早有“伯仲之间见伊吕,指挥若定失萧曹”(《咏怀古迹五首》) 的评价,至于诸葛没能完成国家的统一,杜甫归结为“运移汉祚”。词人则不以为然,他以“成何事”责问诸葛,而以“伯仲果谁伊吕”动摇杜甫的结论,“果”字不仅表示了强烈的质问,而且也具有明显的否定语气。这是词人由自己的国变而引起的激愤之词。悲痛无以排解,只得就田翁痛饮,遁人醉乡以求片刻解脱而已。这里貌似旷达,实际上正是悲痛已极的表现。末三句取杜甫《少年行》“莫笑田家老瓦盆,共醉终同卧竹根”句意。

全词符合张炎“深于用事,精于炼句”的这一论断(《词源》)。该词用事引典较多,仅以杜诗来说,就直接引用了《春夜喜雨》(之五) 。像刘备、诸葛亮这些历史人物和与之有关的历史事件,正史皆有记载,但词人并不去直接取之于史,而是取之于诗,既借用了诗中所反映的史实,又兼采了这些诗的艺术精华,再熔进自己的思想感情和时代意识,进行再一次艺术加工,从而铸为新词,这是一种积极的引用法。词人在引用杜诗时,重新铸造的痕迹明显,如杜诗“花重锦官城”,花受春夜喜雨的滋润,“重”中充满欣喜,而元词中加一“惊”字,而且突出了“风雨”,把原诗中的欣喜,一扫而光,熔进了元代那个特定的时代气质和词人特定的思想感情,一字之变,境界全异。

创作背景

金末词人元好问于癸卯(1243年)九月客燕京(今北京)。这年冬天,他由燕京回太原,道出范阳(即涿县),词人凭吊了汉昭烈庙,写下了该词。词人本是金代臣子,写作该词时他已是54岁的年龄,这时金已亡10年了。由于这种特定的历史背景,所以作者在词中抚今追昔,吊古伤今。

名家点评

  • 东南大学文学院教授王步高、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教授邓子勉《元明清词三百首注》:该词最大的特色是多处化用杜甫的诗句。杜甫晚年漂泊西南,凭吊了蜀汉的许多历史遗迹,对先主刘备、蜀相诸葛亮、后主刘禅,都发过许多独到的见解。元好问化用杜诗,可利用杜诗丰富的内涵,表达不可不言又不可明言的亡国之情与身世之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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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出榜那日,家里没有早饭的米,母亲吩咐范进道:“我有一只生蛋的母鸡,你快拿集上去卖了,买几升米来煮餐粥吃,我已是饿的两眼都看不见了。”范进慌忙抱了鸡,走出门去。才去不到两个时候,只听得一片声的锣响,三匹马闯将来。那三个人下了马,把马拴在茅草棚上,一片声叫道:“快请范老爷出来,恭喜高中了!”母亲不知是甚事,吓得躲在屋里;听见中了,方敢伸出头来,说道:“诸位请坐,小儿方才出去了。”那些报录人道:“原来是老太太。”大家簇拥着要喜钱。正在吵闹,又是几匹马,二报、三报到了,挤了一屋的人,茅草棚地下都坐满了。邻居都来了,挤着看。老太太没奈何,只得央及一个邻居去寻他儿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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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下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,有拿白酒来的,也有背了斗米来的,也有捉两只鸡来的。娘子哭哭啼啼,在厨下收拾齐了,拿在草棚下。邻居又搬些桌凳,请报录的坐着吃酒,商议他这疯了,如何是好。报录的内中有一个人道:“在下倒有一个主意,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?”众人问:“如何主意?”那人道:“范老爷平日可有最怕的人?他只因欢喜狠了,痰涌上来,迷了心窍。如今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,说:‘这报录的话都是哄你,你并不曾中。’他吃这一吓,把痰吐了出来,就明白了。”众邻都拍手道:“这个主意好得紧,妙得紧!范老爷怕的,莫过于肉案子上胡老爹。好了!快寻胡老爹来。他想是还不知道,在集上卖肉哩。”又一个人道:“在集上卖肉,他倒好知道了;他从五更鼓就往东头集上迎猪,还不曾回来。快些迎着去寻他。”

一个人飞奔去迎,走到半路,遇着胡屠户来,后面跟着一个烧汤的二汉,提着七八斤肉,四五千钱,正来贺喜。进门见了老太太,老太太大哭着告诉了一番。胡屠户诧异道:“难道这等没福?”外边人一片声请胡老爹说话。胡屠户把肉和钱交与女儿,走了出来。众人如此这般,同他商议。胡屠户作难道:“虽然是我女婿,如今却做了老爷,就是天上的星宿。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!我听得斋公们说:打了天上的星宿,阎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铁棍,发在十八层地狱,永不得翻身。我却是不敢做这样的事!”邻居内一个尖酸人说道:“罢么!胡老爹,你每日杀猪的营生,白刀子进去,红刀子出来,阎王也不知叫判官在簿子上记了你几千条铁棍;就是添上这一百棍,也打甚么要紧?只恐把铁棍子打完了,也算不到这笔帐上来。或者你救好了女婿的病,阎王叙功,从地狱里把你提上第十七层来,也不可知。”报录的人道:“不要只管讲笑话。胡老爹,这个事须是这般,你没奈何,权变一权变。”屠户被众人局不过,只得连斟两碗酒喝了,壮一壮胆,把方才这些小心收起,将平日的凶恶样子拿出来,卷一卷那油晃晃的衣袖,走上集去。众邻居五六个都跟着走。老太太赶出来叫道:“亲家,你只可吓他一吓,却不要把他打伤了!”众邻居道:“这自然,何消吩咐。”说着,一直去了。

来到集上,见范进正在一个庙门口站着,散着头发,满脸污泥,鞋都跑掉了一只,兀自拍着掌,口里叫道:“中了!中了!”胡屠户凶神似的走到跟前,说道:“该死的畜生!你中了甚么?”一个嘴巴打将去。众人和邻居见这模样,忍不住的笑。不想胡屠户虽然大着胆子打了一下,心里到底还是怕的,那手早颤起来,不敢打到第二下。范进因这一个嘴巴,却也打晕了,昏倒于地。众邻居一齐上前,替他抹胸口,捶背心,舞了半日,渐渐喘息过来,眼睛明亮,不疯了。众人扶起,借庙门口一个外科郎中的板凳上坐着。胡屠户站在一边,不觉那只手隐隐的疼将起来;自己看时,把个巴掌仰着,再也弯不过来。自己心里懊恼道:“果然天上‘文曲星’是打不得的,而今菩萨计较起来了。”想一想,更疼的狠了,连忙问郎中讨了个膏药贴着。

范进看了众人,说道:“我怎么坐在这里?”又道:“我这半日,昏昏沉沉,如在梦里一般。”众邻居道:“老爷,恭喜高中了。适才欢喜的有些引动了痰,方才吐出几口痰来,好了。快请回家去打发报录人。”范进说道:“是了。我也记得是中的第七名。”范进一面自绾了头发,一面问郎中借了一盆水洗洗脸。一个邻居早把那一只鞋寻了来,替他穿上。见丈人在跟前,恐怕又要来骂。胡屠户上前道:“贤婿老爷,方才不是我敢大胆,是你老太太的主意,央我来劝你的。”邻居内一个人道:“胡老爹方才这个嘴巴打的亲切,少顷范老爷洗脸,还要洗下半盆猪油来!”又一个道:“老爹,你这手明日杀不得猪了。”胡屠户道:“我那里还杀猪!有我这贤婿,还怕后半世靠不着也怎的?我每常说,我的这个贤婿,才学又高,品貌又好,就是城里头那张府、周府这些老爷,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。你们不知道,得罪你们说,我小老这一双眼睛,却是认得人的。想着先年,我小女在家里长到三十多岁,多少有钱的富户要和我结亲,我自己觉得女儿像有些福气的,毕竟要嫁与个老爷,今日果然不错!”说罢,哈哈大笑。众人都笑起来。看着范进洗了脸,郎中又拿茶来吃了,一同回家。范举人先走,屠户和邻居跟在后面。屠户见女婿衣裳后襟滚皱了许多,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。

到了家门,屠户高声叫道:“老爷回府了!”老太太迎着出来,见儿子不疯,喜从天降。众人问报录的,已是家里把屠户送来的几千钱打发他们去了。范进拜了母亲,也拜谢丈人。胡屠户再三不安道:“些须几个钱,不够你赏人。”范进又谢了邻居。正待坐下,早看见一个体面的管家,手里拿着一个大红全帖,飞跑了进来:“张老爷来拜新中的范老爷。”说毕,轿子已是到了门口。胡屠户忙躲进女儿房里,不敢出来。邻居各自散了。

范进迎了出去,只见那张乡绅下了轿进来,头戴纱帽,身穿葵花色圆领,金带、皂靴。他是举人出身,做过一任知县的,别号静斋,同范进让了进来,到堂屋内平磕了头,分宾主坐下。张乡绅先攀谈道:“世先生同在桑梓,一向有失亲近。”范进道:“晚生久仰老先生,只是无缘,不曾拜会。”张乡绅道:“适才看见题名录,贵房师高要县汤公,就是先祖的门生,我和你是亲切的世弟兄。”范进道:“晚生侥幸,实是有愧。却幸得出老先生门下,可为欣喜。”张乡绅四面将眼睛望了一望,说道:“世先生果是清贫。”随在跟的家人手里拿过一封银子来,说道:“弟却也无以为敬,谨具贺仪五十两,世先生权且收着。这华居其实住不得,将来当事拜往,俱不甚便。弟有空房一所,就在东门大街上,三进三间,虽不轩敞,也还干净,就送与世先生;搬到那里去住,早晚也好请教些。”范进再三推辞,张乡绅急了,道:“你我年谊世好,就如至亲骨肉一般;若要如此,就是见外了。”范进方才把银子收下,作揖谢了。又说了一会,打躬作别。胡屠户直等他上了轿,才敢走出堂屋来。

范进即将这银子交与浑家打开看,一封一封雪白的细丝锭子,即便包了两锭,叫胡屠户进来,递与他道:“方才费老爹的心,拿了五千钱来。这六两多银子,老爹拿了去。”屠户把银子攥在手里紧紧的,把拳头舒过来,道:“这个,你且收着。我原是贺你的,怎好又拿了回去?”范进道:“眼见得我这里还有这几两银子,若用完了,再来问老爹讨来用。”屠户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,往腰里揣,口里说道:“也罢,你而今相与了这个张老爷,何愁没有银子用?他家里的银子,说起来比皇帝家还多些哩!他家就是我卖肉的主顾,一年就是无事,肉也要用四五千斤,银子何足为奇!”又转回头来望着女儿,说道:“我早上拿了钱来,你那该死行瘟的兄弟还不肯,我说:‘姑老爷今非昔比,少不得有人把银子送上门来给他用,只怕姑老爷还不稀罕。’今日果不其然!如今拿了银子家去,骂这死砍头短命的奴才!”说了一会,千恩万谢,低着头,笑迷迷的去了。

自此以后,果然有许多人来奉承他:有送田产的;有人送店房的;还有那些破落户,两口子来投身为仆,图荫庇的。到两三个月,范进家奴仆、丫鬟都有了,钱、米是不消说了。张乡绅家又来催着搬家。搬到新房子里,唱戏、摆酒、请客,一连三日。

敷浅原见桃花

宋代 • 刘次庄

桃花雨过碎红飞,半逐溪流半染泥。

何处飞来双燕子,一时衔在画梁西。

元好问
简介描述:

元好问(1190年8月10日—1257年10月12日),字裕之,号遗山,世称遗山先生。太原秀容(今山西省忻州市)人。金朝末年至大蒙古国时期文学家、历史学家。

元好问自幼聪慧,有“神童”之誉。曾作《箕山》《琴台》二诗,为北方文宗赵秉文所嘉赏,因而名震京师,号称“元才子”。金宣宗兴定五年(1221年),元好问进士及第。正大元年(1224年),又以宏词科登第。后历任权国史院编修、镇平县令、内乡县令、南阳县令、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等职。金朝灭亡后,元好问被囚数年。晚年重回故乡,隐居不仕,于家中筑野史亭,潜心著述。元宪宗七年(1257年),元好问逝世,享年六十八岁。

元好问是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、文坛盟主,又是金元之际在文学上承前启后的桥梁,被尊为“北方文雄”“一代文宗”。他擅作诗、文、词、曲。其中以诗作成就最高,其“丧乱诗”尤为有名;其词为金代一朝之冠,可与两宋名家媲美;其散曲虽传世不多,但当时影响很大,有倡导之功。著有《元遗山先生全集》,词集为《遗山乐府》。辑有《中州集》,保存了大量金代文学作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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