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岳出浮云,积翠在太清。
连天疑黛色,百里遥青冥。
白日为之寒,森沉华阴城。
昔闻乾坤闭,造化生巨灵。
右足踏方止,左手推削成。
天地忽开拆,大河注东溟。
遂为西峙岳,雄雄镇秦京。
大君包覆载,至德被群生。
上帝伫昭告,金天思奉迎。
人祇望幸久,何独禅云亭。
西岳华山在浮云中展露真容,山头的积雪如在太空。
山峰似有百里之高,凝聚着青黑的颜色与天相接。
阳光被山色影响变得寒冷,山形映出巨大的影子让华阴城如遇阴天。
传说古代天地闭合,巨灵神因造化的伟力诞生。
他用右脚踩离大地,用左手削开天空。
天地忽然开裂,黄河滚滚流入东海。
华山从此屹立世间,坐镇皇都何其雄壮。
君王盛德如天育群生,如地载万物。
当他祷告上帝,天空散发出金色的光芒。
百姓与神明等待王者驾临西岳,云亭二山并非独享封禅。
诗中的前六句都在描写华山的外貌,其核心在于将“山”与“天对比。诗中的描写涉及高度、色象、气势三个方面。第一句中“出浮云”表明华山的高度在云层之上,第二句“积雪在太清”则以积雪之高映衬出山顶与天相接的景象。第三、四句的“黛色”“青冥”分别就山和天而言,而以描写颜色的方式表达山之高,正是运用颜色相近给人造成的空间连续感,模糊“山”在形体上与“天”的区分,而山”与“天”齐的感受即由此产生。第五、六句专门描写华山的气势。“白日”从第二句的“太清”引出,“寒”则照应“积雪”。所谓“为之寒”,原本是诗人或者瞻仰华山的人,见到山巅积雪后的感受。而诗中把这种属于人的感受移置给“白日”,仿佛平时带给人间热量的太阳,也因为离华山上的积雪太近而变得寒冷,乃至连地上的人们也因此觉得阳光寒冷了。第六句是从第三句“凝黛色”引出的。山的黛色本来附着于山的形体,而因为山的形体太过高大,以致其在地上的影子与山色连成一片,覆盖了山下的城镇。
诗中第七到第十二句记述了传说中华山的由来。第七句“昔闻乾坤闭”是对前六句意思的一个反转。华山无疑是地上的事物,而它的高度越高,越显得天地相隔得遥远。诗人正是从这点着手,用“乾坤闭”三个字彻底扭转了人们的常识,并由此导出对华山诞生传说的叙述。第八、九、十、十一四句的内容是传说中巨灵神分离天地的壮举。第十二句则将思绪从不可查证的传说拉回到现实的土地,第十二句中的“大河”指黄河,“注东溟”从侧面写出西高东低的地形,以衬托华山在中国疆域中的重要地位。
诗文从第十三、十四两句开始,进入对华山政治意义的抒写。所谓“西峙”,是与其他四岳对照而言,而在传统中五岳共同象征着统治天下的最高权力。因此接下来出现的“镇秦京”,象征着华山对大一统王朝都城的重要意义。第十五、十六句突然荡开笔触,写“大君”之事,这实际上是把之前诗中的描写都收归于“大君”的形象。“覆载”万物原本是天地之德,而华山正是由地承载,受天蒙覆。故“天子包覆载”的意思,其实是表明华山作为西岳,固然气势雄壮乃至与天相接,但它仍然要接受天子的统治,甚至可以说华山的雄健之气正是受到天子“至德”的滋养孕育而成。第十七到第二十句,表达了天子封禅华山的期盼上帝昭告”“金天奉迎”,是想象天子封禅时的情景。“人祇”中的“人”,指包括诗人在内,支持天子封禅华山的官员百姓;“衹”则指华山之神。“何独禅云亭”使用了古人举行封禅泰山之礼的典故,既表明诗人认为华山有资格接受封禅,也暗示在位天子果真能够封禅华山,则功绩不输于古代圣王。
《华岳》诗中其实蕴含着许多政治意味,甚至其中所有对华山的描写,在某种程度上都可被理解为对天子象征与尊崇。但在读这首诗时,最直接的感受,恐怕还是来自诗句本身雄浑庄严的气象,这不能不说是王维天才的创作手法的成果。
在尧、舜、禹时代,华山就已经作为西岳而位列“五岳”之一。据《尚书》记载,新天子即位后不仅要到东岳泰山封禅,而且要到其他四岳巡守祭祀。唐代建立后,统治者十分重视祭祀华山的典礼仪式,其中很重要的现实原因,在于华山地势险要,与相近的黄河一起构成了保卫唐都城长安的天然城池。秦代和西汉定都长安一带,都有这方面的考虑。唐玄宗开元十八年(730年),有官员和民间共同奏请朝廷,请求封禅华山。虽然唐玄宗没有批准这个请求,但华山在当时人们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。王维的这首《华岳》,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。
掩卷平生有百端,饱更忧患转冥顽。偶听鹈鴂怨春残。
坐觉亡何消白日,更缘随例弄丹铅。闲愁无分况清欢。
元丹丘,爱神仙,朝饮颍川之清流,
暮还嵩岑之紫烟,三十六峰长周旋。
长周旋,蹑星虹,身骑飞龙耳生风,
横河跨海与天通,我知尔游心无穷。
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“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”夫人善于自见,而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,是以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。里语曰:“家有弊帚,享之千金。”斯不自见之患也。
今之文人:鲁国孔融文举、广陵陈琳孔璋、山阳王粲仲宣、北海徐干伟长、陈留阮瑀元瑜、汝南应瑒德琏、东平刘桢公干,斯七子者,于学无所遗,于辞无所假,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,仰齐足而并驰。以此相服,亦良难矣!盖君子审己以度人,故能免于斯累,而作论文。
王粲长于辞赋,徐干时有齐气,然粲之匹也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、《征思》,干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圆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,然于他文,未能称是。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应瑒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。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
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,又患闇于自见,谓己为贤。夫文本同而末异,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此四科不同,故能之者偏也;唯通才能备其体。
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譬诸音乐,曲度虽均,节奏同检,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
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是以古之作者,寄身于翰墨,见意于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。故西伯幽而演易,周旦显而制礼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思。夫然则,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;贫贱则慑于饥寒,富贵则流于逸乐,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于上,体貌衰于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!
融等已逝,唯干著论,成一家言。
白衣苍狗变浮云,千古功名一聚尘。好是悲歌将进酒,不妨同赋惜馀春。
风光全似中原日,臭味要须我辈人。雨后飞花知底数?醉来赢取自由身。
陶渊明赋《归去来》,有其词而无其声。余治东坡,筑雪堂于上。人俱笑其陋,独鄱阳董毅夫过而悦之,有卜邻之意。乃取《归去来》词,稍加檃括,使就声律,以遗毅夫。 使家童歌之,时相从于东坡,释耒而和之,扣牛角而为之节,不亦乐乎?
为米折腰,因酒弃家,口体交相累。归去来,谁不遣君归。觉从前皆非今是。露未晞。征夫指予归路,门前笑语喧童稚。嗟旧菊都荒,新松暗老,吾年今已如此。但小窗容膝闭柴扉。策杖看孤云暮鸿飞。云出无心,鸟倦知还,本非有意。
噫!归去来兮。我今忘我兼忘世。亲戚无浪语,琴书中有真味。步翠麓崎岖,泛溪窈窕,涓涓暗谷流春水。观草木欣荣,幽人自感,吾生行且休矣。念寓形宇内复几时。不自觉皇皇欲何之?委吾心、去留谁计。神仙知在何处?富贵非吾志。但知临水登山啸咏,自引壶觞自醉。此生天命更何疑。且乘流、遇坎还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