堕虹际。层观翠冷玲珑,五云飞起。玉虬萦结城根,澹烟半野,斜阳半市。
瞰危睇。门巷去来车马,梦游宫蚁。秦鬟古色凝愁,镜中暗换,明眸皓齿。
东海青桑生处,劲风吹浅,瀛洲清泚。山影泛出琼壶,碧树人世。枪芽焙绿,曾试云根味。岩流溅、涎香惯揽,娇龙春睡。露草啼清泪。酒香断到,文丘废隧。今古秋声里。情漫黯、寒鸦孤村流水。半空画角,落梅花地。
正是彩虹向下悬垂的时机。层层楼观冷翠玲珑,巍然耸立,五色祥云,凌空飞举。白玉似的虬龙,盘绕在城垣根际,西去的斜阳,照射半个市区。
站在高处远眺,所有风光尽入这凝神流睇。门巷之间车来马去,真像是南柯一梦。经历了富贵荣华的蝼蚁。秦,山依然旧态,古色中平添愁绪,倒映历史画卷的镜湖,不知不觉物换星移,当时的明眸皓齿,如今去向哪里?
东方的沧海变成了青桑丛生的陆地,劲风吹起,大海明澈见底,瀛洲仙境,更显得清新无比。山影里托出个琼壶,传说中的仙山从海上泛起,碧绿的大树枝叶扶疏,跟人世间相差无几。“枪芽”般珍贵的嫩茶焙制出诱人的绿意,“云根”的神韵,品尝后便令人神迷。山崖上泉水倾泻,瀑布般飞迸撞击,海面的龙涎香回旋搅动,海底娇龙也失去春天的睡意。草叶上露珠闪烁晶莹,有如啼泣时的泪滴。酒的香氛到何处才能停歇,是文人的丘垅,废隧的穴隙。古今的巨大变化,全都融入秋声传出的信息。情绪不要枉自低沉,面前是“寒鸦数点,流水绕孤树”这种诗意。还有,半空中传来,画角之声如诉如泣,还有,《梅花落》这一笛曲,乐声回旋,落向茫茫大地。
此写景以抒家国之叹。全词分三片。上片写蓬莱阁的形状、环境、气势。“堕虹际”一韵,劈空而入,言蓬莱阁犹如彩虹从天而降,且适逢其时。此述其气宇不凡。“层观翠冷玲珑”一韵,言楼阁玲珑,高耸天际,有五色彩云萦绕,犹如仙境一般。“翠”字突出楼阁四周多翠树环绕,一个“冷”字,将楼周围又涂上冷色,为下面用笔起了铺垫作用。“玉虬萦结城根”言蓬莱阁在绍兴城,站在蓬莱阁上远望可见野外澹烟迷濛,近可见市内斜阳沉沉。“澹烟”“斜阳”此景喻国势颓危。
中片继写登蓬莱阁之所见,在联想中寄托感慨。“瞰危睇”韵,接上片歇拍的“澹烟”“斜阳”是俯视之感。而“危睇”则言在俯视时令人触目惊心,从而引出中片内容,故此句有承上启下之作用。“门巷去来车马”一韵,言俯视下面见街巷门前车来人往,十分热闹,但却令人觉得好像梦游大槐树国,有南柯一梦之感。这“梦游宫蚁"中间寄托了人生如梦,盛事如云的家国之叹。“秦鬟古色凝怨”一韵,用拟人法将秦望山比拟成美女,更用移情法,将作者之愁情移在山峦之上,从而暗寓了山河变色之悲。
下片“东海青翠生处”一韵,化用“沧海桑田”的故事,慨叹世事沧桑,变化之大。“劲风吹浅”二句进一步描绘沧海桑田之变。“山影泛出琼壶”一韵,由化用典故感叹世事沧桑转笔写到眼前,由虚笔转入实笔,写蓬莱阁卧龙山的景色。“娇龙春睡”二句,以“娇龙”形容卧龙山,昔日春暖花开,如美人春睡,今日己是露草如清泪,一片凄然。此两句用对比手法,为下片兴废之叹作了铺垫。“酒香断到”一韵,由眼前饮茶联想到昔日文人雅士的饮酒,现如今,酒已断,香已无,连文人雅士之墓也早已荒废。眼前的一切都淹没在“秋声里”,从而抒发了家国之叹。“古今”二字,从历史的角度言家国之悲的深远。“情漫黯”一韵,此以傍晚秋景的萧疏、黯淡、凄凉比况国势衰微,抒发词人对国运日下的深深哀叹之情。“半空画角”一韵,最后以画角梅笛的凄切之曲调作结,含不尽之意在形象描写之中。
此词写景颇具特色,除写眼前实景外,更用虚笔写情中之景,这情中景,有的化用典故,有的是联想创造,有的古今对比,总之所写之景均为表达其家国兴亡的题旨。如“秦鬟古色凝愁”是实景,但用拟人法,移情于山水之间。如“东海青桑生处,劲风吹浅,瀛洲青洮”是化用典故写景,表达沧桑之感。如“酒香断到、文丘废隧”以联想创造之景抒兴废之叹。
《瑞龙吟·蓬莱阁》是吴文英初客绍兴时期的词作。杨铁夫《吴梦窗词笺释》:“此词与《绛都春》之赋蓬莱阁灯屏不同,彼盛而此衰。疑此词作于宋亡之后,故中多吊古感慨语。(‘东海’三句)疑指宋亡而言,可为梦窗卒于临安破后之证。”吴文英生活在南宋灭亡前夕,杨铁夫认为他及见宋亡,《瑞龙吟·蓬莱阁》是在宋亡之后,吴文英亲见元兵攻入临安有感而作。这一点虽不能说已是定论,但作者已能痛感南宋灭亡在即则是不用置疑的。

飘飘江风起,萧飒海树秋。
登舻美清夜,挂席移轻舟。
月随碧山转,水合青天流。
杳如星河上,但觉云林幽。
归路方浩浩,徂川去悠悠。
徒悲蕙草歇,复听菱歌愁。
岸曲迷后浦,沙明瞰前洲。
怀君不可见,望远增离忧。
公昔守颖上,乐其风土,因卜居焉。及归而居室未完,处之怡然,不以为意。公之在滁也,自号醉翁,作亭琅琊山,以醉翁名之。晚年又字号六一居士,曰:“吾《集古录》一千卷,藏书一万卷,有琴一张,有棋一局,而常置酒一壶,吾老于其间,是为六一。”自为传,刻石,亦名其文曰《居士集》。居颗一年而薨,享年六十有六,赠太子太师,谥文忠。天下学士闻之,皆出涕相吊。后以诸子赠太师,追封兖国公。
公之于文,天材有余,丰约中度,雍容俯仰,不大声色,而义理自胜,短章大论,施无不可。有欲效之,不诡则俗,不淫则陋,终不可及。是以独步当世,求之古人,亦不可多得。公于六经,长于《易》《诗》《春秋》;其所发明,多古人所未见。尝奉诏撰唐本纪表志,撰《五代史》。二书本纪,法严而词约,多取《春秋》遗意,其表、传、志、考,与迁、固相上下。
公笃于朋友,不以贵贱生死易意。尹师鲁、石守道、孙明复、梅圣俞既没,皆经理其家,或言之朝廷,官其子弟。尤奖进文士,一有所长,必极口称道,惟恐人不知也。公前后历七郡守,其政察而不苛,宽而不弛,吏民安之,滁、扬之人,至为立生祠。
昔孔子生于衰周而识文武之道,其称曰:“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”虽一时诸侯不能用,功业不见于天下,而其文卒不可掩。孔子既没,诸弟子如子贡、子夏,皆以文名于世,数传之后,子思、孟子、孙卿,并为诸侯师。秦人虽以涂炭遇之,不能废也。及汉祖以干戈定乱,纷纭未已,而叔孙通、陆贾之徒,以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弥缝其阙矣。其后贾谊、董仲舒相继而起,则西汉之文后世莫能仿佛。盖孔氏之遗烈,其所及者如此。
自汉以来,更魏晋历南北,文弊极矣。虽唐正观、开元之盛,而文气衰弱,燕许之流,倔强其间,卒不能振。惟韩退之一变复古,阏其颓波,东注之海,遂复西汉之旧。自退之以来,五代相承,天下不知所以为文。祖宗之治,礼文法度,追迹汉唐,而文章之士,杨、刘而已。及公之文行于天下,乃复无愧于古。於乎!自孔子至今,千数百年,文章废而复兴,惟得二人焉。夫岂偶然也哉!
客行野田间,比屋皆闭户。
借问屋中人,尽去作商贾。
官家不税商,税农服作苦。
居人尽东西,道路侵垅亩。
采玉上山颠,探珠入水府。
边兵索衣食,此物同泥土。
古来一人耕,三人食犹饥,
如今千万家,无一把锄犁。
我仓常空虚,我田生蒺藜。
上天不雨粟,何由活蒸黎?
二十余年别帝京,重闻天乐不胜情。
旧人唯有何戡在,更与殷勤唱渭城。
大象转四时,功成者自去。
借问衰周来,几人得其趣?
游目汉廷中,二疏复此举。
高啸返旧居,长揖储君傅。
饯送倾皇朝,华轩盈道路。
离别情所悲,余荣何足顾!
事胜感行人,贤哉岂常誉!
厌厌阎里欢,所营非近务。
促席延故老,挥筋道平素。
间金终寄心,清言晓未悟。
放意乐余年,逞恤身后虑!
谁云其人亡,久而道弥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