步裴回而徙倚,放吾目乎高明。极天宇之空旷,阅岁律之峥嵘。于时积雨收霖,景气肃清,秋风萧条,万籁俱鸣。菊鲜鲜而散花,雁杳杳而遗声。下木叶于庭皋,动砧杵于芜城。穹林早寒,阴崖昼冥。浓澹霏拂,绕白纡青。纷丛薄之相依,浩霜露之已盈。送苍苍之落日,山川郁其不平。
瞻彼轘辕,西走汉京,虎踞龙蟠,王伯所凭。云烟惨其动色,草木起而为兵。望崧少之霞景,渺浮丘之独征。汗漫之不可与期,竟老我而何成!挹清风于箕颍,高巢由之遗名。悟出处之有道,非一理之能并。繄南山之石田,维景略之所耕。老螭盘盘,空谷沦精。非云雷之一举,将草木之偕零。太行截天,大河东倾。邈神州于西北,恍风景于新亭。念世故之方殷,心寂寞而潜惊。激商声于寥廓,慨涕泗之缘缨。
吁咄哉!事变于己穷,气生乎所激。豫州之土,复于慷慨击楫之誓;西域之侯,起于穷悴佣书之笔。谅生世之有为,宁白首而坐食。且夫飞鸟而恋故乡,嫠妇而忧公室。岂有夷坟墓而翦桑梓,视若越肥而秦瘠!天人不可以偏废,日月不可以坐失。然则时之所感也,非无候虫之悲。至于整六翮而睨层霄,亦庶几乎鸷禽之一击。
徘徊流连不知所去,放眼远望那高阔光明的天空,目力极尽天宇空旷的尽头,察览这季节的严峻风貌。其时阴雨初停,景象肃杀而气氛清冷,秋风萧条满目苍凉,各种声响一齐奏鸣。秋菊鲜丽,披散着花瓣,大雁无踪,只留下叫声。庭院、岸边落下树叶,荒城中响起捣衣声。幽深的林子早早地寒冷,背阴的山崖白天也昏暗不明,浓淡不同的云气氤氲飘拂,白雾青烟缭绕升腾。杂乱的丛林片片相傍,浓重的霜露已充盈其中;送走暗淡苍凉的落日,山川益显得郁勃不平。
仰望那轩辕山,向西奔向长安,虎踞龙盘,是实现王霸之业的天然屏障。云烟惨淡而骤然变色,草木林立犹如兵卒。怅望嵩、少两山晚霞映照下的彩景,憾恨那独上嵩山的浮丘公渺茫难寻。仙人到底不可约会,终竟使我衰老而有什么成就!汲取高洁的风尚于箕山颍水之旁,仰慕那隐居于此的巢父、许由的遗名。明白了出仕隐退各有一定的原则,并非一个道理所能兼容。这嵩山的山林石田,是景略曾经隐居躬耕过的。老螭盘曲环绕,其精灵湮没在空谷之中;它不能在雷霆云雾之中腾飞,却将和草木一道凋零。太行山横断天宇,黄河向东倾流,遥远的神州故乡在西北方向,恍惚间仿佛置身于当年新亭环境之中。感念变乱正纷滋复杂,寂苦落寞而心惊胆战,广阔的天空激荡着秋风的悲号,黯然伤慨涕泗沿帽带不绝而下。
唉!事情达到极限之后就发生变故,情绪无非产生于受到剌激的时候。那豫州志士祖逖,于慷慨击楫的誓言中表达了复济北伐的决心;封侯西域的班超,奋起于替人抄写的穷困潦倒之中。相信人生必然有所作为,怎能饱食终日以至头白!况且飞鸟都怀恋故乡,寡妇也为国家命运而担忧,岂能将祖坟被掘家园沦丧,视作他人损益之事?天意民愿不可忽视,良机类运不可坐失,然而对于人世时运的感慨,并不是没有候虫的悲哀,至于展开双翼觑视云霄,也期望像鹰雕那样去翱翔搏击!
此赋可分为两大部分。第一部分主要是写作者秋望所见到的景色,并即景抒情,景情融合无间,浑然一体,构成一幅悲壮苍凉的北方秋意图,气象壮美,意境深远,以此抒发作者的深重感慨,绝非单纯抒情、单纯写景之作可比。
“步裴回而徙倚”一句开门见山地交代出了自己内心那种复杂而曲折的苦闷和悲愤。“阅岁律之峥嵘”,回想起近年来金国国势每况愈下,而蒙古军却攻势蒸蒸日上的状况,作为一个爱国的知识分子,作者忧心如焚。为了排解这种心绪,于是极目远望,引出了下面所描述的一系列经过作者主观选择,而又最能体现作者思想感情的景物。
作者对秋望所见到的景色的描绘,有的是概括描写,如“景气肃清”,“万籁俱鸣”等等;而更多的则是具体描写,如积雨、秋风、菊花、大雁等等,从天上到地下,从动物到植物,从绘声到绘色,从静态到动态……虽然都写得很简略,但由于作者抓住了每种景物的突出特点,用白描手法寥寥几笔就把所描绘的景物形象鲜明、生动地表现了出来。在作者的笔下,这些景物充满了“肃清”、“萧条”的气氛,都蒙上了一层浓厚的作者的感情色彩。山川不平,同时也是作者心中的波澜起伏不平;轘辕曲折,也是作者内心思想感情复杂、曲折的表现。作者接着又从眼前的“嵩少”和“箕颍”联想起与这两处有关的志节高尚,遗世独立的隐士浮丘翁、巢父和许由。虽说无论是进仕还是退隐,只要符合君子之道,都是对的。但作者还是“念世故之方殷,心寂寞而潜惊。激商声于寥廓,慨涕泗之缘缨。”表现出了作者关心国家安危的焦急心情和强烈的民族感情、爱国感情。
第二部分则全是抒情。作者的感情更加强烈,不能自已,于是又作了淋漓尽致的抒发。首先连用“吁咄哉”三个叹词,表现出作者感情的强烈。接着又用了两个典故,以“清中原而复济”、闻鸡起舞的祖逖和投笔从戎而经营西域的班超来自励,表示自己也要像他们那样有所作为,而绝不能“白首而坐食”。
全赋以悲秋之情结构全篇,抚今追昔,生发感慨,将慷慨悲壮的心情与辽阔的中原、雄壮的山河结合起来描写,在写秋景和秋情上以自然景物、历史典实讨托对国家的忧患,既不同于宋玉赋式的衰飒孱弱,又不似欧阳修赋式的哲思理趣,风格沉雄,意境阔远,语言低婉处更见激烈,有悲壮苍凉之气。
作者于兴定二年(1218年)移家开封,兴定五年(1221年)中举,此赋当作于此期间。此前蒙古军南侵,屠其家乡,杀其人民;兄长死,忻城陷,家仇国恨,郁愤难平,念及此,即有雪耻之怒。但国势式微,空有壮志,因此作者创作了此赋以述怀。
凤枕鸾帷。二三载,如鱼似水相知。良天好景,深怜多爱,无非尽意依随。奈何伊。恣性灵、忒煞些儿。无事孜煎,万回千度,怎忍分离。
而今渐行渐远,渐觉虽悔难追。漫寄消寄息,终久奚为。也拟重论缱绻,争奈翻覆思维。纵再会,只恐恩情,难似当时。
夜饮东坡醒复醉,归来仿佛三更。家童鼻息已雷鸣。敲门都不应,倚杖听江声。
长恨此身非我有,何时忘却营营?夜阑风静縠纹平。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
帝子降兮北渚,目眇眇兮愁予。
袅袅兮秋风,洞庭波兮木叶下。
登白薠兮骋望,与佳期兮夕张。
鸟何萃兮蘋中,罾何为兮木上?
沅有茝兮澧有兰,思公子兮未敢言。
荒忽兮远望,观流水兮潺湲。
麋何食兮庭中,蛟何为兮水裔?
朝驰余马兮江皋,夕济兮西澨。
闻佳人兮召予,将腾驾兮偕逝。
筑室兮水中,葺之兮荷盖。
荪壁兮紫坛,播芳椒兮成堂。
桂栋兮兰橑,辛夷楣兮药房。
罔薜荔兮为帷,擗蕙櫋兮既张。
白玉兮为镇,疏石兰兮为芳。
芷葺兮荷屋,缭之兮杜衡。
合百草兮实庭,建芳馨兮庑门。
九嶷缤兮并迎,灵之来兮如云。
捐余袂兮江中,遗余褋兮澧浦。
搴汀洲兮杜若,将以遗兮远者。
时不可兮骤得,聊逍遥兮容与!
若耶溪边采莲女,笑隔荷花共人语。
日照新妆水底明,风飘香袂空中举。
岸上谁家游冶郎,三三五五映垂杨。
紫骝嘶入落花去,见此踟蹰空断肠。
皇宋辟天下,建太平,功揭日月,泽注河汉,金革尘积,弦诵风布。乃有睢阳先生赠礼部侍郎戚公同文,以奋于丘园教育为乐。门弟子由文行而进者,自故兵部侍郎许公骧而下,凡若干人。先生之嗣,故都官郎中维、枢密直学士纶,并纯文浩学,世济其美,清德素行,贵而能贫。
祥符中,乡人曹氏,请以金三百万,建学于先生之庐。学士之子,殿中丞舜宾,时在私庭,俾干其裕;故太原奉常博士渎,时举贤良,始掌其教;故清河职方员外郎吉甫,时以管记,以领其纲。学士画一而上,真宗皇帝为之嘉叹,面可其奏。今端明殿学士,盛公侍郎度文其记,前参子政事陈公侍郎尧佐题其榜。
由是风乎四方,士也如狂,望兮梁园,归于鲁堂。章甫如星,缝掖如云。讲义乎经,咏思乎文。经以明道,若太阳之御六合焉;文以通理,若四时之妙万物焉。诚以日至,义以日精。聚学为海,则九河我吞,百谷我尊;淬词为锋,则浮云我决,良玉我切。然则文学之器,天成不一。或醇醇而古,或郁郁于时;或峻于层云,或深于重渊。至于通《易》之神明,得《诗》之风化,洞《春秋》褒贬之法,达礼乐制作之情,善言二帝三王之书,博涉九流百家之说者,盖互有人焉。若夫廊朝其器,有忧天下之心。进可为卿大夫者,天人其学,能乐古人之道;退可为乡先生者,亦不无矣。
观夫三十年间,相继登科,而魁甲英雄,仪羽台阁,盖翩翩焉,未见其止。宜观名列,以劝方来。登斯缀者,不负国家之乐育,不孤师门之礼教,不忘朋簪之善导。孜孜仁义,惟日不足。庶几乎刊金石而无愧也。抑又使天下庠序规此而兴,济济群髦,成底于道,则皇家三五之风,步武可到,戚门之光,亦无穷已。他日门人中绝德至行,高尚不仕,如睢阳先生者,当又附此焉。